我的朋友贾平凹

笑话8: 深夜，朋友打电话来，问：‘你在干嘛？’我：‘我在数羊。’朋友：‘你这人真无聊，数羊也能睡着？’我：‘我是在数你的朋友。’ #生活乐趣# #日常生活趣事# #日常生活笑话# #生活笑料集锦#

■袁秋乡

贾平凹赠送给袁秋乡签名版《废都》，并在扉页上赠言：废都废人废作家 假烟假酒贾平凹。

中国文坛上，不管 你戴着什么颜色的眼镜看贾平凹，他都是一座山。山有高峰深谷、春夏秋冬。你爱也好，不爱也罢，山就在那里，沉默伫立，气象万千。但我写这篇文章，不谈他的作品和文学，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写一个自己认识的、真实的人。

1

贾平凹是一个难得的重情重义、做事做人都很大气厚道的人。但坊间却总在传言他吝啬、爱钱，不讲情面。说这些话的人，大概从未换位想过：如果你是贾平凹，会怎么做？贾平凹是文坛的一面旗帜，什么活动有他出席或者讲一段话，档次就不一样了。有的人很聪明，会提前准备好了纸砚笔墨，笑嘻嘻地说：“请贾老师随便写几个字。”似乎就是个风雅小事、顺水人情。

但贾平凹首先是一个作家，时间对于他比一般人更珍贵，写字只是忙里偷闲的事。况且他的书画有市场且价格不菲，随口一句“留几个字”，听着轻巧，实则欠妥当。更何况欲望没有得到满足，就心生怨怼呢？

在我眼里，贾平凹待人比一般人更加诚恳和宅心仁厚。只要有求于他，都会尽心竭力提供帮助。我还在工作岗位上的时候，经常收到他的一些短信笺，帮人打听个事、修改个稿子等，事无巨细、言辞恳切。小人物会有什么大事情呢？但恰恰是对于小人物小事情的上心和耐心，才见人心。

世纪之交，我遇到了一次事业转型。贾老师最早打来电话，只说了一句话：“你来我家一趟。”去时，我的心情比较沉重复杂。我们一边喝茶，一边聊天。贾老师和风细雨地说：“活人嘛，路多得很。这条路不通，更多的路就在那头等着你。你能读书、能写文章，就啥都不缺。”然后，他拿出提前写好的四幅字送给我说：“你拿上，看能不能派上用场。”其中一幅写着：大道驰马。他指着“驰”字说：“你看，马踏八荒，自会成路。人只要跟马一样不停往前走，就没有走不出去的路。”他家窗口正好射进一束光，将室内阴影劈成两半。我想他是菩萨派来救我的。

走出贾老师家，我觉得轻舟已过万重山。

后来的一切都证明了，那次转型真的是来自神明的拯救。否则，以我的观念性情，迟早要在官场的漩涡里失去个性、耗干灵性，最终变成一根废柴。

我常想，那些说贾平凹吝啬小气、锱铢必较的人，读着他朴拙如泥似根、灵性如狐似豹、哲思如云似渊的作品，心里有何感想？一个磊落坦荡胸有千秋的人，才能以佛陀般的悲悯，追问人性至深至幽。才能将历史、现实、人性、神性、理想与生活融入万语千言的散文与小说里，铸就一道气韵逶迤、跌宕磅礴的文学秦岭。

2

贾平凹身上一直散发着与生俱来的泥土味道。不会说普通话、不端架子、没有名士做派。见生人还免不了几分谦卑与羞涩。但他有一身傲骨，中国传统士大夫的清高倨傲和洁身自好，是他的精神定力。他始终与权贵们保持着审慎的距离，不奉迎、不谄媚，就像农民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，不看人的眉高眼低，只看天地和云雨。对于外界的种种飞短流长，贾平凹充耳不闻，也不做任何辩解。他说作品一旦发表，就走进读者的世界，舌头长在别人嘴里，想怎么说是人家的权利。他只尊重内心、尊重生活、尊重文学。

熟悉的人评价他，一辈子“没说过硬话，没做过软事”。其实，他连“软话”也没说过，只是表达得玄奥委婉一些罢了。他把自己的人生哲学和智慧总结为：“圣贤庸行，大人小心。默雷止谤，化毁为缘。”这样的胸襟与修养，有几人能做到？

《废都》是贾平凹的重要作品，名闻华夏。肖云儒先生说它写出了“中国知识分子的情绪”。但在当年，《废都》却谤满天下。各种批评铺天盖地，一股乌云压城城欲摧的势头。一个人如果没有强大的意志和定力，面对这样的场面可能会崩溃，最起码检讨一番。贾平凹表情凝重地说：“我是一个作家，看到了什么、感觉到了什么、思考到了什么，就写什么。我尊重我的内心和生活现实。我手写我心，就是这样。”

到了新世纪，贾平凹的文学大船，终于穿越了自己灵魂里的九曲十八弯，来到壶口瀑布爆发般写出《秦腔》《带灯》《古炉》《老生》《极花》《山本》《河山传》等长篇巨著，生动壮观地呈现出改革转型背景下，中国农村的撕裂、变迁与重建。

“文章合为时而著，歌诗合为事而作。”真正的文学赤子，都是自己信念的主人。不会用文字去追名逐利，博取廉价的掌声和赞誉。他们更像一个战士，倔强地守护着文学的神圣精神，终其一生为天地人心寻找最虔诚的注脚。

如今文坛上，70多岁仍坚持两年一部长篇的，唯他一人。

贾平凹是孤独的，更是坚定的。他给自己写的新横幅是“绝类离群”。树大招风，有蚂蚁昆虫爬来，也有鸟儿飞来，有人在树下乘凉，也有人想摘果子。贾平凹说这都是寻常。他活在自己的维度里，内心笃定如石。沉在水底，被人看到，却不被人动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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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为朋友，我特别喜欢贾平凹身上质朴纯真的孩子气。他的眼神澄澈宁静，好奇心很强，语速平静缓慢但幽默天成。喜欢调侃别人也常常自黑，愿意用自己欢乐大家。

早些年我们一起打麻将，他单钓一饼，就用食指把一饼抵在脑门上，信心十足地抠“炸弹”。等到牌放倒，两个人手里都捏着一饼。贾平凹大惑不解：“你们怎么知道我单钓一饼？”大家笑得前仰后合：“你脑门上明晃晃印着一个一饼。”

一起打牌的一个记者叫毛毛，输得直摔牌。贾平凹偏偏还要气人家：“大家再鼓一把劲，争取把毛毛身上的‘毛’打干净。”

他输了会耍赖挂账，扬言要把你挂臭。拿起骰子捂在手心里嘟嘟囔囔“做法”。果然摸起来一个“炸弹”，就把牌摔得能蹦到阳台上。他赢了就在输家面前蘸着口水数钱，扬言要叫四辆出租，自己坐一个，其他的跟在后边围着四个城门转一圈，气得输家嚷嚷着要去跳楼。

在他家里打牌，他的母亲坐在旁边观战。贾平凹一直输，但是气定神闲地说：“你们能和就和，能‘炸’就‘炸’。我都无所谓，就是我妈有个三长两短，谁都不要走。”

前几年我在一家童书出版公司上班，坚定地认为要给孩子阅读最美的文章。而贾平凹的散文在国内是无可置疑的顶流。于是促成了公司将他的《丑石》《鸟巢》《月迹》画成了绘本。当我们一起为孩子做书时，身体发福、鬓发灰白的贾平凹，依然是一个可笑可爱的大孩子。

有一阵他说他脚趾头疼，我送了他一些中医贴，问他作用如何？他说：“干药粉袋贴在脚心，第二天早上就变成糨糊，软绵绵、热乎乎的。又舍不得揭下来，一直踩着扑哧扑哧地走来走去。”活脱脱一个孩子玩踩泥窝窝游戏的画面。我一下子笑弯了腰。

还有一次说眼睛疲劳，我又送了他眼睛贴，告诉他睡觉的时候贴在眼睛上。他很认真地问：“这个贴上，半夜起来上厕所，看不见路咋办呀？”

我说：“撕下来就好了呀。”

他说：“这太浪费了。不好。”

自己低头想了一下说：“我有办法，轻轻撕一个小缝缝，拿指头撑住。”

我只觉得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并且想出这样的办法的，一定是一个孩子。

贾平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名人，也不把自己当回事儿。有一年我和他，还有另一位著名作家方英文去汉中见一位企业老总，请他们赞助贾老师在我们报纸上开一个“奇石谈”专栏。回程在佛坪县遇到了大堵车。

满县城的人都回家过节了，司机们却堵在看不见头尾的车流里翘首以盼。我们转来转去，寻找着能绕过去的路。但是老城都是步行街，中间扎着两个拦截车辆的石柱。我们商量一番，决定干脆把拦路的柱子拔掉。于是，开始晃荡那两根柱子。贾平凹也跑过来，跟我们一起撅着屁股“嘿呀嘿呀”地使劲摇。

一个人走过来厉声吆喝道：“你们竟然敢破坏交通设施？”

我也愤怒地大喊：“你们在家里吃月饼，让司机在外边淋雨喝西北风吗？”

那个人突然喊：“贾平凹！快来看呀，贾平凹在摇隔离柱。”

我说：“贾老师您赶紧坐到车里去吧，给我们惹事呢。”

贾老师有点尴尬，却认真地说：“叫我一个人坐在车里，等着享受劳动成果，咋好意思呢？再说了，多一个人就能摇得快一点嘛。”

说这些话的时候，他没有想过自己是一个身份尊贵的著名作家、名人。后来县领导闻讯赶来，调派人马将路修好。摆脱了困境的司机经过我们身边时，纷纷打喇叭表示感谢。没人知道，贾平凹为了他们道路畅通，做了一回推倒规则的顽童。

关于贾平凹的故事还有很多。他的作品见仁见智。但这个人，天地良心可鉴：一个难得的好人，一个有趣的灵魂，一个上天赐予人间的文学赤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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