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我站在蔡澜与夏虫之间

发布时间：2025-06-27 19:4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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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：沈嘉柯

机缘巧合，我见过蔡澜先生一面。

按照广东话的人称习俗，我就简称蔡澜先生为蔡生。

我虽喜欢蔡生的风趣文字，但读他整本书时，已经是三十岁之后，过了迷恋的年纪。毕竟，在我年少时更爱读金庸的小说，更喜欢听黄霑的歌。

与蔡生仅有的那一面之缘，我也是受人之托，忠人之事。

只因我有位朋友，笔名阿舍，人在洛阳，他是蔡生的书迷，或曰粉丝。

某一年，蔡生要到江城武汉做新书宣传。我的那位朋友阿舍闻风而动，立刻找上我，拜托我千万得帮他跑一趟，一定要拿到签名书。

天下第一等好事就是读书，一个读者对作家的热爱，无论如何都是好事。君子有成人之美德，所以，我连忙一口答应。

毕竟武汉是我家之所在，近水楼台，办事方便。蔡先生那个新书活动的主办策划人，就是我认识的老朋友。

于是，我就托主办方的老朋友，要了首排位置，方便行事。

当天蔡生白发苍苍颤巍巍，笑容可掬。另外有熟悉的朋友介绍了一下我，都是同行，蔡生就与我闲聊了几句，然我意不在此，弄到签名以后，道谢告辞离场。

当天，我就给洛阳友人寄出了他心心念念的签名书，履行了承诺。

心愿得偿，友人自然千恩万谢。后来我到洛阳讲学，友人自然投桃报李，向单位请假，不辞辛劳带我去看卢舍那大佛，逛洛阳老街。

游览途中，就在佛前，我顺口问友人 :“你以前还写过读书笔记，近两年怎么没看你提了，现在还喜欢看蔡澜吗?”

万万没想到，他哼了一声，说 :“不喜欢了。” 我惊讶地问道 :“咋了?”

他说 :“直到前年，我在微博上跟蔡澜讨论香云纱，他老人家丢给我一句‘不可与夏虫语冰’。令我怀恨至今。”

请问，被自己喜欢的作家冷嘲热讽地嫌弃，贬为夏虫，那是什么感觉呢?

我哈哈大笑，笑了老半天。这么一场好戏，读者与作家的“爱恨情仇”，我算是亲眼全程见证了。

站在蔡澜与夏虫之间，我不由感叹，难怪钱钟书警告世人“假如你吃了个鸡蛋，觉得不错，何必要认识那下蛋的母鸡呢？”

鸡蛋固然美味好吃，母鸡们却很爱啄人。正如书籍抚慰人心，但作家们却很爱怼人，就算是自己的书迷粉丝，也照怼不误。这很容易噎着读者伤到心。

不过，恨比爱更加深刻久远。我这位洛阳友人还怀恨，只能证明他并没有忘怀。当时我跟他开玩笑说，那我就祝你一直恨下去吧，正所谓天长地久有时尽，此恨绵绵无绝期。

今时今日，蔡先生驾鹤仙游，不知道我那位洛阳的朋友，心中又是何滋味？斯人已逝，想必那番“恨意”也烟消云散了吧。

至此，香港四大才子金庸、倪匡、黄霑和蔡澜，全部作古。

金庸出生于浙江海宁；倪匡出生于上海，祖籍浙江宁波；黄霑出生于广东广州；蔡澜出生于新加坡，祖籍广东潮州。他们全都不是香港土生土长的人才，但因缘际会，在香江大放光彩。

蔡生本是电影制作人，却以吃喝玩乐闻名。晚年在大陆厮混得风生水起，如鱼得水。酒色财气，兼容并蓄，这样的人生，很得趣味。属于典型的中国旧知识分子做派。

俱往矣，新浪潮电影、无线亚视的港剧、流行武侠小说、粤语热门金曲，都成了老黄历。

属于我们的时代记忆，历史轻轻翻过这一页，大湾区的明月照着回归的紫荆花，香港的精英业已纷纷北上求发展。下一代人，会有新的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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